悉达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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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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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5-30 11:12:41
离开家里,加入沙门,苦行身体,
认识名妓,经商,赌博,
轻生,回归,船夫,
名妓之死,又通过儿子,想到了父亲与他。

不足以说有多厉害,里面的事情看似也确实是一个人的人生。
从看到一切的藐视,到看到一切的爱,看待世人如同见众神一般。

文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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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> 他遇见女人时目光冷淡,遇见城中穿着华美之人,嘴角流露出轻蔑。他见到商贩经商,君侯外出狩猎,服丧者哀嚎,娼妓出卖色相,医生救治病人,祭司定夺播种之日,情侣们相互爱抚,母亲们哺乳——这一切都让他不屑
>> 一切都是欺骗,都散发着恶臭,谎言的恶臭。一切欲望、幸福和优美皆为虚幻。一切都在腐朽。世界是苦涩的。生活即是折磨

>> 悉达多唯一的目标是堕入空无。无渴慕,无愿望,无梦想。无喜无悲。
“我”被去除,不复存在。让空洞的心灵觅得安宁,在无“我”的深思中听便奇迹。这是他的目标。
当“我”被彻底征服,当“我”消亡,当渴求和欲望在心中寂灭,那最终的、最深的非“我”存在,那个大秘密,必定觉醒。

>> 他的修习从呼吸开始,继而修习平定心跳,避免心跳,直至心跳减缓乃至停止。

>> 悉达多从沙门处学到很多。他学会诸多克己之方法。他通过受苦,志愿受苦和战胜疼痛、饥饿、焦渴和疲惫,走向克己。他通过禅定,通过在一切表象前心神凝定走向克己。

>> 在修习和禅定中只收获短暂的麻醉。

>> 奥义书中的诗行:以深思之精神,纯粹之精神,沉浸于阿特曼中之人,胸中之极乐难以言表。

>> 要警惕多谋善断及口舌之辩。无论辩辞美或丑,聪慧或愚蠢,总有人赞许,有人鄙夷。

>> 世尊道,“你能言善道,我的朋友。要提防不要太过聪明!”

>> 意义和本质绝非隐藏在事物背后,它们就在事物当中,在一切事物当中。

>> 我把现象世界看作虚妄。我视眼目所见、唇齿所尝的仅为没有价值而表面的偶然之物。

悉达多感到自己的渴望和涌动的性欲。他至今尚未碰过女人。在准备伸手去握住妇人时,他迟疑片刻。就在这一刻,他听见内心颤抖的声音说“不”。顿时,年轻妇人微笑的脸失去了全部魅力。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目光迷离的发情母兽。他亲切地抚摸了她的脸颊,随后移步离开这位失望的妇人,健步踏入竹林。

>> 你是让悉达多并未低垂眼帘而与之交谈的第一个女人。

>> 情爱可以乞得,可以购买,可以受馈,也可在陋巷觅得,却唯独不能强夺。

>> “世事看似如此。各有索取,各有付出。这是生活。”

>> “人人都付出他拥有的。武士付出力气,商人付出货物,教师付出学问,农民付出稻谷,渔民付出鱼蟹。”

>> “书写虽好,思考更佳;聪敏虽好,忍耐更佳。”

>> 悉达多则视一切如游戏。他努力学习规则,内容他并不记挂于心。

>> 而迦摩罗则教会他,不付出情欲就难收获情欲这一《爱经》的根本。每种姿势,每个动作,每次抚摸,每次对视,身体的每个角落都隐藏秘密。这些秘密,为懂得唤醒它的人预备了幸福。她教导他,爱侣在交欢后不得倏忽分离。彼此仍要相互赞叹、抚慰。这样,双方才不会因过度性满足,而产生厌倦、落寞,产生辱弄或被辱弄的不快感受。

>> 悉达多则安之若素。如有盈余,他便取他该得的那份。如果亏损,他会笑着说:“哎,你看,多么糟糕的交易!”

>> 我见到许多人,欣赏了风景,收获了友谊和信任,结交了朋友。

>> 可事实上,时间和金钱已经蒙受损失。而我享受了几天美妙时光,学到了知识,心情愉快,我和他人均未因我的气恼和草率而受到伤害。

>> 悉达多从不过问迦摩施瓦弥的烦恼,而后者则烦恼颇多。他担心一笔生意行将失败,货物蒙受损失,借贷人无力偿还。

>> 他开始在某些时刻意识到自己正过着荒谬的生活。所有这些他做的事情无非是游戏。这游戏令他快活,偶尔让他愉悦。但是真实的生活却擦身而过,无法触及。如同一个人在玩球,他同他的生意以及周围的人玩耍。他冷眼旁观,寻得开心。而他的心,他存在的源泉却不在。那眼泉十分遥远,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,与他的生活无关

>> 大多数人,迦摩罗,仿佛一片落叶,在空中翻滚、飘摇,最后踉跄着归于尘土。有的人,极少数,如同天际之星,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行。没有风能动摇他,他内心自有律法和轨道
>> 在我认识的沙门和贤士中,有一位即是如此。他是一位功德圆满的觉者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他就是乔达摩,世尊佛陀,那位宣法之人。每天有上千徒众听他宣法,追随他的脚步。但这些徒众却如同落叶,内心没有自己的教义和律法。

>> 由迦摩施瓦弥一类人构成的世界于他不过是一场游戏,一支供人观赏的舞蹈,一部闹剧。
他唯一珍惜的是迦摩罗。他珍惜她——但依然珍惜吗?他还需要她,或她还需要他吗?难道他们不是在无尽的游戏中游戏?为这游戏而活可有必要?不,没有必要!这游戏叫做轮回,一种孩童游戏,一种或许可爱的游戏。
一次,两次,十次——难道要不停地游戏下去?悉达多这时清楚,游戏业已终结。他不会再游戏下去。一阵颤栗袭击了他的肉体和心灵,他感到某些东西已经死去。

>> 他只盼忘掉自己,得到安宁,甚至死去。只求闪电击毙他!虎狼吞噬他!只求一杯毒酒麻醉他,让他遗忘、沉睡,永不醒来!这世上还有哪种秽迹他没习染?还有什么罪孽和蠢行他没触及?还有哪一隅灵魂的荒蛮之地他没驻足?他岂能再活?再呼吸?再感觉饥饿,再吃,再睡,再和女人同笫?这轮回不是耗尽和桎梏了他?

>> 无常之物已远离我。像儿时一样,我又一无所有,一无所能,无力又无知地站在阳光下。

2023-05-30 09:33:33 倾听:默不作声/安静/坦诚/满怀期待/不褒扬/不挑剔。
>> 瓦稣迪瓦专注地倾听。悉达多的出身和童年,苦学与探求,欢乐与困顿。船夫最大的美德是倾听:他乃少数擅长倾听之人。即便默不作声,讲述者也能感知他在安静、坦诚、满怀期待地倾听。他既不褒扬亦不挑剔,只是倾听。悉达多清楚,能向这样一位倾听者倾诉自己的生活、渴望与烦忧是何等幸运。

>> 他呆坐着,凝视她长眠的脸,她衰老、疲惫,不再丰满的嘴唇,想起早年自己曾把它比作新鲜开裂的无花果。他呆坐着,凝视她苍白的脸,倦怠的皱纹,仿佛凝视自己苍白倦怠的脸。他看见他们年轻时的容颜,鲜红的嘴唇,炙热的双眼。两种情境交织着充满他,成为永恒。他比以往更深刻地体会到生命不灭,刹那即永恒。

>> 人独自行过生命,蒙受玷污,承担罪过,痛饮苦酒,寻觅出路。难道有人曾被父亲或老师一路庇护?

>> 你爱他,你愿意保他免于苦难和失望?但是就算你替他舍命十次,恐怕也不能扭转他命运的一丝一毫!

>> 如今,他待人比从前少了聪明、傲慢,多了亲切、好奇、关心。如今,他见到那些常客——孩童般的世人,商人、兵士、妇人,不再感到陌生:他理解他们。理解并同情他们不是由思想和理智,而是由冲动和欲望掌管的生活。他感同身受。尽管他已近乎完人,只承受着最后的伤痛,却视世人如兄弟。他不再嘲笑他们的虚荣、欲望和荒谬,反而通晓他们,爱戴敬重他们
>> 母亲对孩子盲目的爱,父亲痴愚盲目地为独子骄傲,卖弄风情的年轻女人盲目狂野地追求珠宝和男人猎艳的目光——对现在的悉达多来说,所有这些本能、简单、愚蠢,却极为强烈鲜活的欲望不再幼稚。他看到人们为欲望而活,因欲望不断创造、出行、征战,不断受难。他爱他们。他在他们的每种激情、每种作为中看到生命、生机,看到坚不可摧之物和梵天。他在他们盲目的忠诚、盲目的强悍和坚韧中看到可爱和可敬之处。

>> 他认知得愈深,愈不再诧异,愈看得清楚。一切都自然,有序。

>> 他看见孤单的父亲哀念着儿子,孤单的自己囚禁在对远方儿子的思念中;他看见孤单年少的儿子贪婪地疾进在炽烈的欲望之路上。每个人都奔向目标,被折磨,受苦难。

>> “一个探求之人,”悉达多道,“往往只关注探求的事物。他一无所获,一无所纳。因为他一心想着探求,被目的左右。探求意味着拥有目标。而发现则意味自由、敞开、全无目的。可敬的人,你或许确实是位探索者。但你却因努力追求目标,而错过了些眼前事物。”

>> 智慧无法言传。智者试图传授智慧,总像痴人说梦。

>> 知识可以分享,智慧无法分享,它可以被发现,被体验。智慧令人安详,智慧创造奇迹,但人们无法言说和传授智慧。

>> 在我看来,世间存在的一切皆好。在我看来,死如同生,罪孽犹如神圣,聪明等同愚蠢。

>> 我不想继续言说。对于隐匿的意义来说,言语无益。它总在言说中歪曲,变异,变蠢——是,即便这一点也极好,令我欢喜。一个人的宝藏与智慧,在他人听来却是愚痴

>> 作为言辞,它一无所有。或许正是言辞阻碍你获得安宁。因为救赎与美德,轮回与涅槃也只是言辞。世上并无涅槃,涅槃只是个言辞。

2023-05-30 10:58:45 如果一切都是计算机造的,世界何其大就可以解释,一切都不存在也可以解释,游戏中的人都是幻。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
>> 我并不为‘物’是否虚幻而忧虑,连我也可能只是个幻象。因此,我同‘物’并无区别。我因此觉得它们值得热爱和敬重——我们并无区别。我因此热爱它们

>> 对于我来说,爱乃头等要务。审视世界、解释世界或藐视世界,或许是思想家的事。我唯一的事,是爱这个世界。不藐视世界,不憎恶世界和自己,怀抱爱,惊叹和敬畏地注视一切存在之物和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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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悉达多》
赫尔曼·黑塞
122个笔记

# 婆罗门之子

2023/05/30发表想法
2023-05-30 07:22:57 开始
>> 悉达多

>> 它如果不知晓那最重要的、唯一的东西,了解上述这一切又有何意义?

>> 必须拥有自己的阿特曼!

>> 晚上,冥想时间后,悉达多对乔文达道:“明日一早,我的朋友,悉达多将加入沙门的行列。他将成为一名沙门。”

>> “您允许的话,我的父亲。”悉达多道,“我来,是为跟您说,我恳请明天离开您的家,加入苦行者的行列。我渴望成为一名沙门。希望您不会阻挠。”

>> 他也要加入朝圣者的行列——他是乔文达。

# 沙门

>> 他遇见女人时目光冷淡,遇见城中穿着华美之人,嘴角流露出轻蔑。他见到商贩经商,君侯外出狩猎,服丧者哀嚎,娼妓出卖色相,医生救治病人,祭司定夺播种之日,情侣们相互爱抚,母亲们哺乳——这一切都让他不屑
>> 一切都是欺骗,都散发着恶臭,谎言的恶臭。一切欲望、幸福和优美皆为虚幻。一切都在腐朽。世界是苦涩的。生活即是折磨

>> 悉达多唯一的目标是堕入空无。无渴慕,无愿望,无梦想。无喜无悲。
“我”被去除,不复存在。让空洞的心灵觅得安宁,在无“我”的深思中听便奇迹。这是他的目标。
当“我”被彻底征服,当“我”消亡,当渴求和欲望在心中寂灭,那最终的、最深的非“我”存在,那个大秘密,必定觉醒。

>> 他的修习从呼吸开始,继而修习平定心跳,避免心跳,直至心跳减缓乃至停止。

>> 悉达多从沙门处学到很多。他学会诸多克己之方法。他通过受苦,志愿受苦和战胜疼痛、饥饿、焦渴和疲惫,走向克己。他通过禅定,通过在一切表象前心神凝定走向克己。

>> 在修习和禅定中只收获短暂的麻醉。

>> 悉达多道:“他已六十岁,依然没有证悟涅槃。他将七十岁,八十岁;你和我,我们也同样会变老,也将继续修习、斋戒、冥想。但我们不会证悟涅槃。他不会,我们也不会。

>> 奥义书中的诗行:以深思之精神,纯粹之精神,沉浸于阿特曼中之人,胸中之极乐难以言表。

>> 当天,悉达多便告知沙门长老,他们决定离开。

# 乔达摩

>> 他论苦谛,苦之缘起及其灭往何处去。他平静的论述安详清晰。苦乃人生实相,但离苦之道业已被发觉,跟随佛陀即可脱离苦海。

>> 世尊以柔和坚定的声音论四圣谛,讲八正道。他耐心地以惯常的方式讲经,举证,温故。

>> 乔文达听后已皈依佛陀。

>> 要警惕多谋善断及口舌之辩。无论辩辞美或丑,聪慧或愚蠢,总有人赞许,有人鄙夷。

>> 这就是我为何要继续我的求道之路——并非去寻找更好的法义,我知道它并不存在——而是为摆脱所有圣贤及法义,独自去实现我的目标,或者去幻灭。

>> 世尊道,“你能言善道,我的朋友。要提防不要太过聪明!”

# 觉醒

>> 意义和本质绝非隐藏在事物背后,它们就在事物当中,在一切事物当中。

>> 我把现象世界看作虚妄。我视眼目所见、唇齿所尝的仅为没有价值而表面的偶然之物。

>> 我已苏生。我切实已苏生。今天即是我的生日。
>> 他清楚地意识到:“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。不再是苦行僧、沙门,不再是婆罗门。我回家,回父亲那里去做什么?修习?献祭?还是禅定?这些都已过去。这些已不属于我的前路。”
>> 他重新迈开步子,疾步前行。他再也不回家,再也不回父亲那里,再不回去。

# 迦摩罗

>> 但在从前的悉达多眼中,它们不过是魅惑的、稍纵即逝的雾霭。以怀疑熟视,这一切注定被思想洞悉,一无是处。因为它们并非本质。本质位于可见世界的彼岸

>> 可现在,他获得自由的双眼流连于尘世,他看见且清晰地辨明可见世界。他不再问询本质,瞄准彼岸,他在世间寻找故乡。如若人能毫无希求,质朴而天真无邪地看待世界,世界何其隽美!

>> 这是女人在挑逗男人共赴云雨时所做的动作。
悉达多顿感热血沸腾。此刻,梦境再次袭来,他朝妇人俯下身去,亲吻她乳房上褐色的乳头。抬起头时,他看见妇人焦渴地微笑着,满是企盼的双眼细若游丝。
悉达多感到自己的渴望和涌动的性欲。他至今尚未碰过女人。在准备伸手去握住妇人时,他迟疑片刻。就在这一刻,他听见内心颤抖的声音说“不”。顿时,年轻妇人微笑的脸失去了全部魅力。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目光迷离的发情母兽。他亲切地抚摸了她的脸颊,随后移步离开这位失望的妇人,健步踏入竹林。

>> 悉达多见她如此美丽,心中欢喜。

>> 这时,来了一位路人。悉达多向他打听这座林苑以及那个女人的名字。原来,林苑的女主人迦摩罗是城中名妓。除了这林苑外,她在城里还有一座宅邸。

>> 你是让悉达多并未低垂眼帘而与之交谈的第一个女人。今后,如若我遇见漂亮女人,也不会再垂下眼帘。

>> 如若不冒犯你,我想请求你做我的朋友和老师。因为对你所熟稔的艺术,我一无所知。

>> 而我昨日下定决心要做的事,又怎能无法达成——我要成为你的朋友,同你学习欢爱之事!

>> 情爱可以乞得,可以购买,可以受馈,也可在陋巷觅得,却唯独不能强夺。

>> 在第一个绵长的亲吻后,一连串奇巧而纯熟的亲吻接踵而至。每一个吻都有别于另一个吻。他站起身来喘着粗气。这一刻,他如同一个眼界大开的孩子,为眼前丰富而博大精深的学识惊叹。

# 尘世间

>> “世事看似如此。各有索取,各有付出。这是生活。”

>> “人人都付出他拥有的。武士付出力气,商人付出货物,教师付出学问,农民付出稻谷,渔民付出鱼蟹。”

>> “书写虽好,思考更佳;聪敏虽好,忍耐更佳。”

>> 悉达多则视一切如游戏。他努力学习规则,内容他并不记挂于心。

>> 迦摩罗娇艳聪慧的嘴唇,温柔细腻的双手教会他许多学问。在欢爱的路上,悉达多仍蹒跚学步。他时常冒失,求索无厌地跌入情欲深渊

>> 而迦摩罗则教会他,不付出情欲就难收获情欲这一《爱经》的根本。每种姿势,每个动作,每次抚摸,每次对视,身体的每个角落都隐藏秘密。这些秘密,为懂得唤醒它的人预备了幸福。她教导他,爱侣在交欢后不得倏忽分离。彼此仍要相互赞叹、抚慰。这样,双方才不会因过度性满足,而产生厌倦、落寞,产生辱弄或被辱弄的不快感受。

>> 悉达多则安之若素。如有盈余,他便取他该得的那份。如果亏损,他会笑着说:“哎,你看,多么糟糕的交易!”

>> 我见到许多人,欣赏了风景,收获了友谊和信任,结交了朋友。

>> 可事实上,时间和金钱已经蒙受损失。而我享受了几天美妙时光,学到了知识,心情愉快,我和他人均未因我的气恼和草率而受到伤害。

>> 悉达多从不过问迦摩施瓦弥的烦恼,而后者则烦恼颇多。他担心一笔生意行将失败,货物蒙受损失,借贷人无力偿还。

>> 他看见他们为一些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东西,为了钱,为了微不足道的欲望,为了可怜的尊严而操劳、受苦、衰老。他看见他们彼此责骂、羞辱,看见他们为那些令沙门付之一哂的痛苦恸哭,为那些令沙门不屑一顾的贫乏苦恼。

>> 他接纳人们带来的一切。他欢迎兜售亚麻的商人,欢迎来向他借贷的人,也愿意长久地倾听乞丐讲述自己潦倒的生活,尽管他们的生活远不及任何一位沙门的生活贫穷。他对待富庶的外国商人,和对待替他刮脸的仆人,对待他故意被骗去几个铜板的街头香蕉小贩别无二致。如果迦摩施瓦弥来找他抱怨,或因一桩生意指责他,他也会好奇地耐心倾听,表示惊讶,试图理解,对他做适度的让步,接着离开他,去约见下一位需要他的人。许多人来找他做生意,许多人想蒙骗他,许多人试图探听他,许多人想博得他的同情,许多人想得到他的建议。他给出建议,表示同情,慷慨解囊,他甚至故意被欺骗。就像当年他热衷于侍奉诸神和做沙门时一样,他全神贯注,激情饱满地和众人游戏着。

>> 他开始在某些时刻意识到自己正过着荒谬的生活。所有这些他做的事情无非是游戏。这游戏令他快活,偶尔让他愉悦。但是真实的生活却擦身而过,无法触及。如同一个人在玩球,他同他的生意以及周围的人玩耍。他冷眼旁观,寻得开心。而他的心,他存在的源泉却不在。那眼泉十分遥远,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,与他的生活无关

>> 几次,他为他意识到的这一切感到惊恐。他希望自己也能满腔热情,全心全意地参与到孩子气的日常行为中。真正地去生活、去劳作、去享乐,而不只是一位旁观者。

>> 他一直拜访美丽的迦摩罗。学爱情的艺术,做情欲的礼拜。在性爱中,付出和索取比在任何别处都更加水乳交融。他跟她闲谈,向她学习,给她建议,也接受她的忠告。迦摩罗对他的了解更胜于当年乔文达对他的了解。她跟他更加相像。

>> 大多数人,迦摩罗,仿佛一片落叶,在空中翻滚、飘摇,最后踉跄着归于尘土。有的人,极少数,如同天际之星,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行。没有风能动摇他,他内心自有律法和轨道
>> 在我认识的沙门和贤士中,有一位即是如此。他是一位功德圆满的觉者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他就是乔达摩,世尊佛陀,那位宣法之人。每天有上千徒众听他宣法,追随他的脚步。但这些徒众却如同落叶,内心没有自己的教义和律法。

>> 接着,他们以迦摩罗熟悉的三十种或四十种不同的体位做爱。她的身躯像豹子,像猎人的弓弦般柔韧。跟她鱼水相欢之人,必获得诸多快感,洞悉许多秘密。她和悉达多长久地做爱。她引诱他,再推辞他,强逼他,再顺从他,为他高超的技巧雀跃,直至他被完全征服,精疲力竭地躺在她身边。名妓迦摩罗伏在他身上,久久地凝视悉达多的脸,凝视他疲惫的双睛。“你是我见过的,”她思索着,“最好的情人。你比别人更强壮,更柔韧,更欲望强烈。你出色地学会我的艺术,悉达多。日后,待我年纪大些,我要有一个你的孩子。然而,亲爱的,你依然是个沙门。你并不爱我,也不爱任何人。难道不是吗?”“或许是。”悉达多疲惫地说,“我就像你。你也谁都不爱——否则你怎会将爱当作艺术经营?像你我这类人大概都不会爱。如孩童般的世人才会爱。这是他们的秘密。”

# 轮回

>> 他学会的,恰是他最难接受、最蔑视的东西。在一夜狂欢后的清晨,他时常长久中辍,疲劳倦怠、浑浑噩噩。当迦摩施瓦弥的牢骚让他感到无聊时,他易怒而不耐。在掷骰子输光时,他夸张的笑声过分响亮。他看起来依旧比旁人聪敏、明智,但笑容极少。一些富人常见的面貌渐次显现在他脸上:焦躁、涣散、无情、贪而不足、饱食无度。富人的灵魂病逐渐侵袭他。

>> 世俗将他囚禁。情欲、贪欲和惰性,以及他最蔑视、时常嘲笑、视为最愚昧的唯利是图俘虏了他。他拜倒在钱财下。赚钱于他不再是游戏和琐事,而是枷锁和负荷。在充满诡诈的歧路上,他最终沉迷于卑劣的赌博

>> 自沙门时代在他心中终结,悉达多便开始了这种赌钱和珠宝的游戏。起初,他心不在焉、略带戏谑地效仿这世人的风俗,如今却难以自拔地沉溺其中,成为嗜好。他是个令人生畏的赌徒。他放肆地高额下注,让人胆寒。他出于心灵的焦灼赌博,将粗鄙的钱财挥霍殆尽以获得剧烈的快感。再没有其他方式能更清晰、更尖锐地表达他对商人们膜拜的金钱的蔑视。他挥金如土无所顾忌,憎恶自己,自我嘲弄。赢得千金,再一掷千金。他输钱,输首饰,输农庄,之后再赢回来,再输掉。他爱那种在掷骰子时、豪赌时,心惊肉跳令人窒息的恐惧感。他爱这种恐惧,爱不断翻新、不断升级的强烈刺激。只有在这种刺激下,他才能在浑噩的、醉生梦死的寡淡生活中感受到一丝类似幸福、波澜和生气的东西

>> 大笔输钱后,他又去积累新的财富,狂热地做生意,严厉地逼迫借贷人还账,只为继续赌博、挥霍,继续彰显他对财富的蔑视。输钱时,悉达多不再处变不惊。他对拖欠还贷的人失去耐性,对乞丐不再仁慈,对施舍毫无兴趣,也不再借钱给求助的人。这个在赌局中狂笑着下注的人在生意场上越发苛刻吝啬,甚至他的梦里都充满铜臭!每逢他从不堪的迷醉中苏醒,在卧室墙上的镜中窥见自己业已衰老、不再俊美的脸,羞愧和厌恶就袭上心头

>> 接着,他继续逃遁,逃到新的赌局中,逃到性和酒的麻醉中,之后再回到敛钱的冲动里。在这荒诞的轮回中,他疲惫不堪,衰老而虚弱

>> 一再地,悉达多讲着佛陀的事。迦摩罗嗟叹着,又道:“日后,或许不久,我也要追随佛陀。我要把我的花园献给他,皈依他的教义。”

>> 由迦摩施瓦弥一类人构成的世界于他不过是一场游戏,一支供人观赏的舞蹈,一部闹剧。
他唯一珍惜的是迦摩罗。他珍惜她——但依然珍惜吗?他还需要她,或她还需要他吗?难道他们不是在无尽的游戏中游戏?为这游戏而活可有必要?不,没有必要!这游戏叫做轮回,一种孩童游戏,一种或许可爱的游戏。
一次,两次,十次——难道要不停地游戏下去?悉达多这时清楚,游戏业已终结。他不会再游戏下去。一阵颤栗袭击了他的肉体和心灵,他感到某些东西已经死去。

>> 当天深夜,悉达多离开花园和城邑,一去不返。迦摩施瓦弥唤人四处寻找,以为他落入盗匪之手。迦摩罗却没有找他。她得知悉达多失踪后并不惊讶,她早有所料。他本来就是沙门,一个无家可归的人,一位求道者。在最后的欢聚中,她已更强烈地察觉。她在失却的痛苦中欣喜,她能最后一次把他紧贴胸口,再一次彻底被他征服。

>> 得知悉达多失踪后,她走到窗前的金鸟笼前,打开笼门,取出那只珍稀的知更鸟,放飞了它。她久久地注视着远去的飞鸟。从这天起,她关闭宅邸,不再见客。不久后,她发现同悉达多最后的交欢令她怀了身孕。

# 在河边

>> 他只盼忘掉自己,得到安宁,甚至死去。只求闪电击毙他!虎狼吞噬他!只求一杯毒酒麻醉他,让他遗忘、沉睡,永不醒来!这世上还有哪种秽迹他没习染?还有什么罪孽和蠢行他没触及?还有哪一隅灵魂的荒蛮之地他没驻足?他岂能再活?再呼吸?再感觉饥饿,再吃,再睡,再和女人同笫?这轮回不是耗尽和桎梏了他?

2023/05/30发表想法
2023-05-30 09:26:32 再次相遇
>> “你睡着了。”乔文达道,“睡在蛇和野兽时常出没的地方不好。我?先生,我是世尊乔达摩、佛陀释迦摩尼的弟子。我们僧人去朝圣,见你躺在这危险之处酣睡。先生,我试图唤醒你,你却睡得深沉。我留下守候你,可我并不称职,我好像睡着了,疲惫战胜了我,尽管我本想守候你。现在你醒了,我该走了,去追赶我的弟兄。”“我感谢你,沙门,感谢你守候我。”悉达多道,“你们佛陀弟子良善。那么你走吧。”“我走了,先生。愿你安康。”“我感谢你,沙门。”乔文达施礼道:“再会。”“再会,乔文达。”悉达多道。僧人驻足。“允许的话,先生,请问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?”悉达多笑了。“我认得你,乔文达。在你父亲的屋舍,在婆罗门学园,在祭祀中,在我们追随沙门的路上,在祗树给孤独园你皈依世尊的时刻。”“你是悉达多!”乔文达叫道,“我认出你。我不明白,我为何没立即认出你!悉达多,与你重逢我十分高兴。”

>> 世相无常。

>> 无常之物已远离我。像儿时一样,我又一无所有,一无所能,无力又无知地站在阳光下。

>> 他想,我的人生之路确实古怪曲折。少年时,我只知神明和献祭。青年时,我只知苦修、思考和禅定;我渴求梵天,崇拜永恒的阿特曼。壮年时,我追随忏悔者生活在林中,漠视肉体,忍受酷暑严寒和饥饿。之后我又奇迹般地与佛陀和他至高的法义相遇,关乎圆一世界的真理如血液般在我体内奔涌,但我又不得不告别佛陀及其伟大学说。我跟迦摩罗学《爱经》,跟迦摩施瓦弥学做生意。赚钱又输钱。我学会养尊处优,满足肉体。

# 船夫

2023/05/30发表想法
2023-05-30 09:33:33 倾听:默不作声/安静/坦诚/满怀期待/不褒扬/不挑剔。
>> 瓦稣迪瓦专注地倾听。悉达多的出身和童年,苦学与探求,欢乐与困顿。船夫最大的美德是倾听:他乃少数擅长倾听之人。即便默不作声,讲述者也能感知他在安静、坦诚、满怀期待地倾听。他既不褒扬亦不挑剔,只是倾听。悉达多清楚,能向这样一位倾听者倾诉自己的生活、渴望与烦忧是何等幸运。

>> 河水无处不在。无论在源头、河口、瀑布、船埠,还是在湍流中、大海里、山涧中。对于河水来说只有当下。既没有过去的影子,也没有未来的影子?
>> 我的生活也是一条河。这条河用幻象,而非现实,隔开少年悉达多、成年悉达多和老年悉达多。悉达多的前世并非过去,死亡和重归梵天亦并非未来。没有过去,没有未来。一切都是本质和当下。

>> 一些船客意识到这条船和两位船夫的非凡。时常,有船客凝望船夫,接着开始述说自己的生活和烦恼,坦白自己的过失,寻求告慰。时常,也有船客为听水而请求留宿。也有好奇者听说河边住着两位智者、法师和圣人,前来求教。

>> 这天,在去朝觐佛陀的徒众中,走来从前最美的名妓,衣着质朴的迦摩罗。她早已结束过去的生活,将花园赠予乔达摩僧团并皈依佛陀,成为朝圣者的施主和成员。她听说乔达摩病危,就带着儿子小悉达多步行前往朝觐。他们抵达河畔。小悉达多不时喊累,他哭着要回家,要休息,要吃。迦摩罗只好随他频繁停步。孩子任性,母亲不得不喂他吃,安抚他,呵斥他。孩子不理解母亲为何带他踏上辛苦忧伤的朝拜之路,去往陌生地,见一位陌生而垂死的圣人。他死了和小孩有什么关系?
>> 两位朝圣者行近瓦稣迪瓦的渡船时,小悉达多再次要求停步。迦摩罗也感到疲倦,便给孩子香蕉充饥,自己席地闭目歇息。突然,她发出一声痛楚的惨叫,受惊的孩子忙望向她,见她脸色煞白,从她裙下溜出一条小黑蛇。迦摩罗被这条蛇咬伤。
>> 母子俩疾步前行,寻求帮助。临近渡口时,迦摩罗瘫倒在地,无法动弹。孩子一边抱住母亲、亲吻母亲,一边凄厉地呼叫。迦摩罗也吃力地求救,直到声音传至渡船旁的瓦稣迪瓦耳中。他迅速赶来,将迦摩罗抱到船里。孩子紧随其后。很快,他们进了茅舍。悉达多正在炉边生火。他抬起头,先见到孩子的脸,这张脸让他惊讶地记起已经淡忘的往事。接着,他看见迦摩罗,尽管她晕厥地躺在船夫的臂弯中,悉达多还是马上认出她。他立即明白,这个有着和他相同面孔的孩子是他的儿子。他心潮起伏。
>> 他们清洗了迦摩罗的伤口。她的伤口已经发黑,身体开始肿胀。他们喂她服了药,好叫她恢复神志。她躺在悉达多的床上,曾经深爱她的悉达多守在一旁。如梦似幻,她含笑回望昔日的恋人。渐渐地,她清醒过来,想起自己被蛇咬伤,便惶恐地呼叫孩子。
>> “别担心,他在你身边。”悉达多道。
>> 迦摩罗望着他的双眼。蛇毒令她吐字艰难。“亲爱的,你老了。”她说,“头发白了。但你仍是当年那个赤裸身体,双足布满灰尘,来我花园的沙门。你比当年离开我和迦摩施瓦弥时更像那个沙门。悉达多,你又有了沙门的眼睛。啊,我也老了,老了——你可认出我?”
>> 悉达多含笑道:“我一眼就认出你。迦摩罗,亲爱的。”
>> 迦摩罗指着孩子:“你可也认得他?他是你的儿子。”
>> 她目光迷离,闭起双眼。孩子哭起来。悉达多把他抱到膝头,任他哭,又抚摩他的头发。他望着孩子的脸,想起自己儿时学过的婆罗门祷文,开始慢声吟唱起来,祷词从往昔和童年涌向他。孩子在吟唱声中平静下来,他抽泣两声便沉沉睡去。悉达多把他放在瓦稣迪瓦的床上。瓦稣迪瓦正在炉边烧饭,悉达多瞥向他,他以微笑作答。
>> “她快死了。”悉达多轻声道。
>> 瓦稣迪瓦点头。炉灶里的火焰闪耀在他慈祥的面孔上。
>> 这时,迦摩罗再次恢复神志,她的脸因痛楚而扭曲着。悉达多在她的嘴唇和苍白的双颊上读出这痛楚,他安静而专注地守候她,沉浸在她的痛楚中。迦摩罗有所察觉,她用目光寻找他的眼睛。
>> 她看见他,说道:“我看到,你的眼睛变了,不同于从前。可我是怎么认出你的?你是悉达多,却又不是。”
>> 悉达多不语,他安静地望着她的眼睛。
>> “你实现目标了吗?”她问,“找到你的安宁了吗?”
>> 他笑了,手抚在她的手上。
>> “我懂。”她道,“我懂得。我也会找到我的安宁。”
>> “你已经找到了。”悉达多轻声道。
>> 迦摩罗看着悉达多。她想起自己本是去朝觐乔达摩,去亲眼目睹佛陀的圣容,吸纳他的平和,却和悉达多重逢。这样也好。和见到佛陀同样好。她想把这告诉他,可舌头却不听使唤。她默默望着他。他从她眼中看出她的生命之光即将熄灭。当最后的痛苦在她眼中萦回又破碎,当最后的战栗惊掠她的身躯,他合上了她的眼睑。
>> 他呆坐着,凝视她长眠的脸,她衰老、疲惫,不再丰满的嘴唇,想起早年自己曾把它比作新鲜开裂的无花果。他呆坐着,凝视她苍白的脸,倦怠的皱纹,仿佛凝视自己苍白倦怠的脸。他看见他们年轻时的容颜,鲜红的嘴唇,炙热的双眼。两种情境交织着充满他,成为永恒。他比以往更深刻地体会到生命不灭,刹那即永恒。

# 儿子

>> 悉达多疼惜他,由着他,尊重他的悲伤。悉达多理解,儿子跟他不熟,不能像爱父亲那样爱他。渐渐地,他发觉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已被母亲宠坏。他在富有的环境中长大,习惯了美食、软床、使唤仆从。悉达多明白,一个悲伤又骄恣的孩子不会突然甘心待在陌生贫穷的地方。他不强迫他,而是为他做事,把最好的留给他。他希望善意的忍耐能慢慢赢得孩子的心。

>> 老人的思想可不会与孩子相同。他们心境苍老平静,连步态都跟孩子不同。难道这一切不是对孩子的强迫和惩罚?

>> 悉达多错愕地垂下头,轻声问:“你说我该怎么办?”

>> 瓦稣迪瓦道:“送他回城里,回他母亲的宅邸,把他交给宅中仆从。如果那里已无人,就带他去找个老师,不是为学知识,而是为让他回到孩子中,回到他的世界。这些你难道没想过?”

>> 人独自行过生命,蒙受玷污,承担罪过,痛饮苦酒,寻觅出路。难道有人曾被父亲或老师一路庇护?

>> 你爱他,你愿意保他免于苦难和失望?但是就算你替他舍命十次,恐怕也不能扭转他命运的一丝一毫!

>> 悉达多无法接受朋友的忠告。他无法送走儿子。他任由他命令他,轻视他。他沉默,等待。每日在内心默默发动善意和忍耐的无声之战。瓦稣迪瓦也宽容体谅地沉默着,等待着。在隐忍方面,他俩都堪称大师。

>> 悉达多在林中走了很久,他意识到寻找毫无意义。儿子要么早已走出森林,抵达城里;要么还在路上。但他若见有人跟踪,定会躲藏起来。他继续思考,发觉自己并不为儿子担心。他心里清楚,儿子既不会丧命,也不会在林里发生意外。可他却不能停下脚步,不是为救孩子,只为盼着或许还能见上一面。他就这样一直走到城里。

>> 在临近城里的大路上,他驻足于那座曾经属于迦摩罗的漂亮花园门口。就是在这里,他第一次见到轿中的迦摩罗。记忆重现,他仿佛看见一位年轻沙门,胡须蓬乱,赤身露体,头上布满灰尘。悉达多长久驻足。透过敞开的门,他朝花园望去,见穿僧衣的僧人们在苍翠的树下走动。

>> 他伫立着,沉思着。过去的生活似一幅画卷展现眼前。他伫立良久,望着往来的僧人,就像望着年轻的自己和迦摩罗漫步于苍翠的树下。他清晰地看见他如何受到迦摩罗的款待,如何得到她的第一个吻,如何自负而轻蔑地回顾他的婆罗门岁月,自豪又充满渴望地开始世俗生活。他看到迦摩施瓦弥,看到仆人、盛宴、赌徒、乐师,看到笼中的知更鸟。他似乎坠入轮回,再次经历一切,再次衰老、疲惫、恶心,再次渴望解脱,再次靠神圣的“唵”得到治愈。

# 唵

>> 如今,他待人比从前少了聪明、傲慢,多了亲切、好奇、关心。如今,他见到那些常客——孩童般的世人,商人、兵士、妇人,不再感到陌生:他理解他们。理解并同情他们不是由思想和理智,而是由冲动和欲望掌管的生活。他感同身受。尽管他已近乎完人,只承受着最后的伤痛,却视世人如兄弟。他不再嘲笑他们的虚荣、欲望和荒谬,反而通晓他们,爱戴敬重他们
>> 母亲对孩子盲目的爱,父亲痴愚盲目地为独子骄傲,卖弄风情的年轻女人盲目狂野地追求珠宝和男人猎艳的目光——对现在的悉达多来说,所有这些本能、简单、愚蠢,却极为强烈鲜活的欲望不再幼稚。他看到人们为欲望而活,因欲望不断创造、出行、征战,不断受难。他爱他们。他在他们的每种激情、每种作为中看到生命、生机,看到坚不可摧之物和梵天。他在他们盲目的忠诚、盲目的强悍和坚韧中看到可爱和可敬之处。

>> 他看见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,这张脸似乎让他记起遗忘的往事。他沉思片刻,继而发觉这张脸跟一张他熟悉、热爱又敬畏的脸十分相似。那是他父亲的脸,那个婆罗门的脸。

>> 他记起年轻时曾如何迫使父亲答应他出门苦修,如何同父亲告别,如何离家,之后又再未回去。难道父亲不是为他受苦,如同他现在为儿子受苦?难道父亲不是再没见到儿子,早已孤零零地死去?这难道不是一幕奇异又荒谬的谐剧?不是一场宿命的轮回?

>> 他认知得愈深,愈不再诧异,愈看得清楚。一切都自然,有序。

>> 感到他看待瓦稣迪瓦,如同世人看待诸神。

>> 他看见孤单的父亲哀念着儿子,孤单的自己囚禁在对远方儿子的思念中;他看见孤单年少的儿子贪婪地疾进在炽烈的欲望之路上。每个人都奔向目标,被折磨,受苦难。

# 乔文达

>> “一个探求之人,”悉达多道,“往往只关注探求的事物。他一无所获,一无所纳。因为他一心想着探求,被目的左右。探求意味着拥有目标。而发现则意味自由、敞开、全无目的。可敬的人,你或许确实是位探索者。但你却因努力追求目标,而错过了些眼前事物。”

2023/05/30发表想法
2023-05-30 10:44:44 乔文达,悉达多,再次相遇-船夫。
>> 悉达多道:“多年前,可敬的人,你到过河畔,遇见一位酣睡之人。你守候他安眠,哦,乔文达,你却并未认出他。”“你是悉达多?”他惊诧地问,“这次我又未认出你!我衷心问候你,悉达多,又见到你我由衷高兴!你变化很大,朋友。——你又成为了船夫?”

>> 智慧无法言传。智者试图传授智慧,总像痴人说梦。

>> 知识可以分享,智慧无法分享,它可以被发现,被体验。智慧令人安详,智慧创造奇迹,但人们无法言说和传授智慧。

>> 在我看来,世间存在的一切皆好。在我看来,死如同生,罪孽犹如神圣,聪明等同愚蠢。

>> “这个,”他摆弄着,“是一块石头。一段时间后,它或许成为土,生出植物,变成动物,变成人。过去我会说,它不过是块石头,毫无价值,属于幻象世界。或许它在进化轮回中变成人或鬼,那么我赋予它价值。过去我这么想。但今天我却想,这块石头就是石头。它也是动物,是神,是佛。我不会因它终将变为这个或那个而敬爱它,而会因为它一直是石头——正因为它是石头——今天和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石头而爱它。看到它每条纹理中,每道沟渠中,黄色、灰色中,坚硬中,我敲击它发出的声音中,它表面的干燥和潮湿中存在的意义和价值。有些石头如油如皂,有些像叶似沙,每块石头都不同,都以其特有的方式念诵着‘唵’。每块石头都是梵天,但同时,它又确实是石头。油腻,光滑。

>> 我不想继续言说。对于隐匿的意义来说,言语无益。它总在言说中歪曲,变异,变蠢——是,即便这一点也极好,令我欢喜。一个人的宝藏与智慧,在他人听来却是愚痴

>> 我爱一块石头,乔文达,爱一棵树或一块树皮。这些是物,可爱之物。但我不爱言辞,学说于我毫无价值。它们没有力,没有柔,没有颜色,没有棱角,没有气味和味道

>> 作为言辞,它一无所有。或许正是言辞阻碍你获得安宁。因为救赎与美德,轮回与涅槃也只是言辞。世上并无涅槃,涅槃只是个言辞。

2023/05/30发表想法
2023-05-30 10:58:45 如果一切都是计算机造的,世界何其大就可以解释,一切都不存在也可以解释,游戏中的人都是幻。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
>> 我并不为‘物’是否虚幻而忧虑,连我也可能只是个幻象。因此,我同‘物’并无区别。我因此觉得它们值得热爱和敬重——我们并无区别。我因此热爱它们

>> 对于我来说,爱乃头等要务。审视世界、解释世界或藐视世界,或许是思想家的事。我唯一的事,是爱这个世界。不藐视世界,不憎恶世界和自己,怀抱爱,惊叹和敬畏地注视一切存在之物和我自己。

# 译后记

2023/05/30发表想法
2023-05-30 11:10:52 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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